<蘭陵王‧柳>
柳陰直，煙裏絲絲弄碧。隋堤上、曾見幾番，拂水飄綿送行色。
登臨望故國，誰識京華倦客？長亭路，年去歲來，應折柔條過千尺。
閑尋舊蹤迹，又酒趁哀弦，燈照離席。
梨花榆火催寒食。愁一箭風快，半篙波暖，回頭迢遞便數驛，望人在天北。
淒惻，恨堆積！漸別浦縈回，津堠岑寂，斜陽冉冉春無極。念月榭攜手，露橋聞笛。
沈思前事，似夢裏，淚暗滴。
是的,我是鄭妃,亦或不是
說來我真的不是鄭妃,不過是史書上一名可有可無的妾.記得第一次見到王爺,是在王府大廳.
皇上為了感激王爺打勝仗,賜了20名女子給他,其實他根本不好女色,急著全數退回....
但王妃覺得不妥,擔心得罪皇上,於是建議他留下一人,而我,就是唯一被留下的一個
其實我不過是個戰敗的異族女子,雖說在家鄉我也可算個皇族,但畢竟全族戰敗被滅,亡國之
女也沒什麼好說的了,也許是王妃見我順眼,留我下來服侍....雖說是妾,簡單的儀式舉行過
就過了,也沒圓過房,王爺也從未正眼看我....我的地位不過比奴婢高一點
王妃其實是個極好的人,雖出身名門,但待人謙和,甚得王爺信任與寵愛.只要王爺在府,必可見
鶼鰈情深的身影...有時對弈,有時讀書,安德王來時亦一同飲酒吟詩....在所有高家男人裡,
王爺是最特別的一個,他驍勇善戰,音柔貌美,還有他對王妃的深情....令我感動
下雪的日子,他會為喜愛梅花的王妃摘下最早盛開的梅花,捧著她的手為她呵氣,怕她凍著...
起風的日子,他定會為她披上披風,站在長廊下看日落....王府裡的下人都道王爺與王妃只羨
鴛鴦不羨仙.....對我,也不過是感嘆和同情
我很知道我自己的本分...不過是一件獎賞
我也不怨王爺對我視若無睹,畢竟在這世道,要找到像王爺這樣的男子太難了....這裡的男子
都三妻四妾,跟家鄉不同,連他的弟弟安德王家中也是妻妾無數,王爺卻只願擁有一個妻子...
若我是王妃,我也不希望有人來分走王爺的愛
但王妃一直都對我很好 ,她是真心的
在一次的交談中她知道我的身世...竟然感傷落淚,相較之下有父有母的她幸福多了
忘了說....我叫芸鐘
王爺不在的日子,王妃都會帶著我在他們的封地幫助窮人, 低調行善....其實這樣的日子我很
滿意,別無他求,只是從前在家鄉騎馬慣了,在這裡都坐馬車讓我很不自在....心細的王妃發現
了我的失落,便央求王爺練兵時能帶我去騎馬,讓我一解鄉愁...沒想到王爺竟然恩准.....
讓我開心不已
在馬上馳騁是我最開心的事,那可以讓我忘記所有的不愉快....每每在馬上我總是笑得很燦爛
...王爺若練兵結束也會在一旁觀看,不知是否是我的錯覺,總覺得他看我的眼神不一樣了...
帶著笑意
我沒想那麼多....後來才知道王妃的用心良苦
她不希望委屈我,也不想王爺勉強接受我,所以製造機會讓我與王爺相處,希望因為這樣王爺
能夠接受我
我不奢求他的愛...真的
沒了爹沒了娘,沒了國沒了家,只求不要被賣到青樓為妓,為奴為婢又有何不可?
我只求活著....這也是爹娘唯一的心願
那日不知為何,平日騎的馬突然發了性,將我狠摔了下來!雖無大礙,但是不能行走,我咬牙想
起身,卻疼痛難當...小兵即刻回去稟告王爺,說少夫人摔馬....正在練兵的他急急趕來,一把
將我抱起,急喚軍醫
第一次靠他那麼近....我有點不知所措
平日真的沒辦法仔細看他,這次托了腳傷之福,第一次能靠他這麼近.......他真的很好看,
劍眉星目,玉立挺拔,雖在沙場爭戰,但皮膚卻未經風霜,比女人還好看...我看痴了過去
但接下來的疼痛把我拉回現實...我的腳扭傷了....軍醫說不能行走至少要月餘....
我有點難過,那表示短期內不能離開王府,不能再去騎馬了...無法騎馬,便不能享受片刻的
自由,不能忘記身不由己的苦痛
也是第一次,他與我同坐馬車回王府....一路上他也不多話,只是一直詢問我還有沒有其
他地方摔傷....我也不敢多看他,迴避著他的眼光說沒有...
王妃早得到消息,焦急在府外等候,他將我抱下馬車,沒有放手的意思,一瞬間我看見了
王妃的眼神......我突然好想掙脫他的懷抱,我怕王妃不開心....許是這輕微的動作讓他
發現了,他悄聲問我:"怎麼了?疼嗎?"我趕緊搖頭,他誤會了我的閃躲,而此刻王妃已經焦
急趕到我們身邊,驚訝的問:"怎麼會這樣?要不要緊啊?"王爺卻示意入府再談
他一路將我抱回房,所有家丁下人皆目瞪口呆.....真不習慣這樣的目光
王爺將經過說與王妃聽....王妃看著我腫脹的腳非常擔心,又請了大夫仔細幫我檢查....
從未有此待遇的我不敢承受,想要起身婉拒卻忘記自己的腳傷,一個不穩就要跌倒...
卻跌進了他懷中
"腳不方便就別推辭了吧!"他說
我不好再推辭,也無力推辭,因為真的很痛.....
王爺只要有空就會來看我,王妃亦然
自此下人們對我的態度有極大的轉變....不再出言嘲弄,也不再對我冷淡,並恭敬的稱我
為少夫人....但我還是跟從前一樣,不想招惹夫人傷心,亦不敢想要分走王爺的愛
王妃看出我的過度自保,有一天,她獨自前來,說有話想跟我說
她告訴我,她希望我和王爺在一起...我不能理解,兩人夫妻情深,為何還要我來分走他的愛?
她才緩緩告訴我她的擔憂....
其實她身體不好,成親至今尚未有孕,王爺雖不在意,但她一直耿耿於懷...當今皇上對王
爺諸多猜忌,也讓王爺為了自保故意收受賄賂,只求掩飾自己的戰功....她希望我能為他
開枝散葉....否則一旦讓皇上起了殺機,一切為時已晚......
我說...就算我願意...王爺也不一定願意,因為我知道,王爺心裡只有王妃一人...
王妃笑我傻...她說,一開始她的確很怕王爺不喜歡我,但是自我跟著王爺去校場練兵時,
她說王爺不一樣了...王爺每每回來都會跟她說我的騎術不輸男人,說我在馬上的笑容很
不一樣...她知道王爺的心裡已有我的存在
我有些訝異...但卻十分佩服眼前的王妃如此大度,可我還是不懂,為何她會獨獨挑上我?
送來的20名女子內不乏妖饒艷麗者,為何獨獨選中我?
她說...我長得很像她死去的妹妹,難怪....
而且我從不跟她爭,甚至避之唯恐不及,要是換成其他女人,早已想方設法討王爺歡心...
她喜歡我沒有心計,她思前想後,為了王爺的後嗣,她不得不做打算
看著王妃擔憂的模樣,不難想像王爺為官的艱辛...
古人云"伴君如伴虎",王爺在邙山之戰後便為太子所忌,太子登基後更是處處為難....
雖然是皇族,卻活得比平常百姓辛苦,所謂的天家富貴,也不過像塊刀俎下的魚肉,任人宰割
"芸鐘...我的好妹妹...妳就答應我吧!"王妃居然低聲下氣求我
要不是腳傷未癒,我恨不得先跪下去
"姐姐快別這麼說...芸鐘盡力就是...."
看她如此誠懇,我不得不答應...眼下只能先答應她,這事不是我一個人說了算,也得看王爺
的意思...但至少,可以先安王妃的心
腳傷不能出門...我只好讀書練字,以度過漫漫長夜
那日王爺來,發現我在練字,倒是覺得十分新奇...他以為我們外族只會騎射狩獵,不會寫字
讀書...殊不知我們為了強大自己的力量.也開始學習漢文...我雖是女子,但父王對我甚是
寵愛,總是讓我跟哥哥們一起唸書習字,我學得快,也學得好,所以哥哥們都很嫉妒
王爺一時技癢,也跟著我練字,我這才發現,只會舞刀弄劍的大齊戰神,竟也寫得一手好字!
看我如此驚訝,他才緩緩說出他從未提起的身世....
他年幼進宮,與相依的母親分開,進宮後雖有太后疼愛,但是一入宮門深似海,被其他兄長欺
負嘲笑已是習慣,所以他常常感覺孤獨...因為覺得自己無牽無掛,很小的時候就上戰場...
不打仗的日子,就在府裡習字練武,也因此才有這一手好字....他的字整齊又豪邁,獨樹一幟,
但我怎麼看,字裡行間總是透露著寂寞
我告訴他...自從來到這裡,我已經一無所有了...人不能一直只想著失去的東西,要想眼前
所擁有的東西,才能知足快樂
他笑了...."妳倒是想得開...."
"若不這麼想,以後的日子還長,如何能過?"我微笑著
他很喜歡我的字...說我的字很不一樣,有他練不來的瀟灑
他寫了我的名字"芸鐘"送給我...我很高興,也寫了一首古詩回贈他
自此他只要有空,便會來和我練字,有時也和王妃一起...
我們談古論今,喝酒吟詩行酒令,有時也會一同品茶
和他們相處的方式不像一般妻妾 ,倒像是相處多年的好友
王妃交代的事我根本就不敢想,現在這樣已經讓我很滿足了
休養了一陣子,腳傷總算好多了
王府內的日子風平浪靜,王府外卻是暗潮洶湧
王爺已經盡量歛其光芒,但是皇上的殺意不減....我雖不出門,但是消息卻很靈通
這天,聽說皇上收回了兵權
回府後,王爺將自己關在書房,嚴令不許任何人靠近....晚膳時間已過,王妃十分擔心,
來看我時表露了她的心情...
我毛遂自薦,說我能勸他
"但妳的腳....可以走嗎?"王妃還擔心我的腳
"休養了一段日子,也好得差不多了...放心...."我笑著安慰她
慢慢的走近書房...只聽見一聲重重的嘆息
我端著晚膳,輕輕推門而入,王爺沒說什麼也沒生氣,倒是訝異我居然能走了
"用膳吧~王爺不用膳,王妃也沒心情吃,全王府上下都在餓肚子呢"我笑著說
"芸鐘..."他喚我,眼底的哀傷藏不住
"以後....可能沒辦法帶妳去騎馬了..."他難掩失落,畢竟那是他的前半生
"芸鐘不喜歡騎馬了...芸鐘現在喜歡練字...."我定定的看著他
他懂了我的意思 一笑置之
也才開始用膳
我只想他知道,不管外面的風雨有多大 ,在我這裡必是風和日麗
但沒想到,我能給的卻是這麼少........
在這混亂的時局裡,也許這樣平靜的活著已是一種奢求的幸福
沒多久,王妃終於有孕,王爺喜出望外,但也開始擔心
他的日子本就過得辛苦,再怎麼低調皇上仍是虎視眈眈,危機四伏,只要讓皇上尋得空隙,
也許一道聖旨,全王府...甚至連王妃娘家都得一起陪葬
王爺不是不知道,他只想好好保護王妃母子,至少保住他的骨血
我知道他的煩惱,左思右想,終於想得一計
但願這方法可以解決他的煩惱,我不喜歡看他蹙眉 .......
那日,我找來王爺與王妃一起商量,王爺聽了沉默不語,王妃則不願意
"我不要離開..."她含著淚
"姐姐你不離開....那孩子怎麼辦?若皇上要殺王爺,王府的人一個都逃不了!!
難道妳忍心讓王爺絕後嗎?"我知道我必須狠下心
"或許姐姐覺得芸鐘高攀了,但,唯有我倆交換身分,讓姐姐離開王府,才能保姐姐與孩子平安!!"
我的辦法便是如此...一個小妾身分卑微,離開王府不會引人注意,但若是王妃離開,
或許更讓皇上猜測有逃亡或造反的可能,對王爺更加的忌憚
我知道這對感情深厚的兩人來說很殘忍...但為保孩子安全,只能賭一把
王妃垂淚不語....王爺過了很久才問我:
"芸鐘...妳有沒有想過,如果這麼做,若皇上賜死,妳也逃不過與我一起死...."
我跪了下來
"王爺王妃待我恩重如山...芸鐘已無親人在世,死有何懼?"
話才說完,王妃急將我扶起
王爺似乎被我動搖了....王妃仍是垂淚不語,兩人十指緊扣,淚眼相對....
但也無法反駁我的話
"姐姐...為了孩子,妳一定要離開這裡 ...難道妳認為皇上真有那麼好心,殺了王爺
之後還會留他的孩子嗎?"我一字一句分析利害關係
王爺嘆了口氣...依舊無語...但他的眼神,我已經知道他的決定
我不知道這樣可不可以幫到他,至少我是真心的
記得他們離去時一臉凝重....我也沒有好到哪去
事到如今 眼下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
過了幾日,王爺來找我,他覺得我的方法可行,唯一的問題是,王妃不願意走
我告訴他,我一定可以勸姐姐走....眼下風聲沒那麼緊,是可以離開的時機,
我和王爺討論了細節,決定越快越好
這天我來找王妃,跪求她答應,王妃只是直掉淚
"姐姐,芸鐘求妳了,求妳為了孩子,為了王爺,趕快離開王府吧!"
"妳要我...怎麼捨得?夫妻不是應該就要共患難的嗎?我這樣走了算什麼?"
她哭著質問我
"姐姐!!不要忘了妳肚子裡的孩子...王爺是大齊的將軍,是打贏邙山之戰的英雄!
可眼下,功高震主,他的處境妳不是不知道,妳難道真的願意,讓王爺百年以後無人送終,
沒有血脈傳承嗎?這樣妳如何對的起太后跟先皇?"
她沒料到我提到先皇跟太后,微微一怔,陷入沉思
良久...她終於含淚答應
(未完待續)
